闯荡
尽管阿富汗现在动荡不安，
然而仍有一千来名中国人在那里闯荡。这些人当中大多数是国有或私营企业员工，主要从事修路和电信工作，此外还有一些个体经营者，做着铝合金
我和分社老张与在阿富汗经商的浙江海宁人汤林甫很熟。老汤人很热情，又做得一手好菜，他不时叫我们去他家吃饭。2007年8月，韩国人质事件期间，香港凤凰卫视记者来到阿富汗，他们要采访在阿中国商人，让我们给联系一下，我们自然想到了老汤。我后来从电视上看到老汤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说：“有一次，我开车行驶在路上，突然前面发生爆炸，一辆油罐车被炸后燃起熊熊大火，我就把车停在一旁，等油罐车烧光后继续往前开……”老汤讲得绘声绘色，颇有趣味。老汤五十多岁了，他2002年8月就来阿富汗“淘金”了，当时美国发动的阿富汗战争也就结束八个多月。老汤来阿富汗的原因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他说：“一天，我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看到时任中国驻阿大使的孙玉玺说，战争刚结束的阿富汗商机无限。就冲这句话，我来到了阿富汗。” 老汤刚到阿富汗时，那里商品奇缺，生意相当好做。据他介绍：第一次，他从国内运了一车鞋子到喀布尔，没想到第一天就被一个阿富汗商人全包下了。接下来几年中，老汤开了一个店铺经营百货，还附带开了一个小餐馆，每年能挣一二十万元人民币。
然而2006年5月29日的一场意外使老汤血本无归。当天一辆美军军车在喀布尔北郊撞死行人后强行逃逸，引发喀布尔市民游行示威，最后演化成全城大骚乱，那次骚乱造成三十多人死亡，一百多人受伤。当游行队伍走到老汤店铺门口时，一些工人正从一辆汽车上往店铺卸货，骚乱分子一哄而上，先抢了汽车上的货物，然后将店铺里的东西抢光，最后将店铺付之一炬，造成数十万元的损失。骚乱那天，老汤正好在国内，第二天才得知店铺被烧的消息。他对我说：“我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但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都过来了，对发生的一切我都会默默承受。”
老汤下定决心要“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站起来”，店铺被烧后他一直在阿富汗做着食品和百货生意。2007年底，他仍待在阿富汗，寻找其他商机。
和老汤一样，在阿富汗的其他中国人也时刻面临着安全风险。2006年5月29日喀布尔大骚乱那天，山东人李怀忠(化名)正在喀布尔市中心一个百货大楼卖东西，两三百名趁机闹事的阿富汗人聚集到大楼的两个大门前。由于保安力量不够，守卫大楼的持枪保安退到大楼里，并放下钢栅门。骚乱人群想冲进大楼抢劫货物，用铁具猛砸两扇大门的锁。其中一扇门的锁似乎马上就要被砸开了。李怀忠和一名中国同事以及一名阿富汗司机待在三楼，心里十分着急，他们怕人群冲进来不但洗劫货物，而且危及自己人身安全。李怀忠的中国同事和阿富汗司机想从三楼跳下去，但李告诉他们：“三楼太高，跳下去很可能会受伤，人群还没冲进来，我们先不要紧张，先不要跳。哪怕他们冲进来了，也许他们只是抢货物。”就在这危急时刻，两辆总共装着三四十名阿富汗士兵的军车赶到大楼前，抓住带头闹事的五六个人，用枪托一阵猛打，将他们打倒在地，并将他们抓上汽车，其他闹事的人都撒腿跑了。李怀忠对我说：“如果阿富汗士兵再晚来五六分钟，骚乱人群很可能就要冲进来了，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骚乱结束后，他的那名中国同事坚持买来一条三十多米长的粗绳，放在房间里，以便再发生类似事件时，能从窗户顺着绳子逃走。
上海人陈大明和林根娣在喀布尔合伙开了一家名叫“金钥匙”的中餐馆，餐馆和我们分社在一条小街上，离分社也就一两百米，所以我和老张不时去那里改善一下伙食。陈老板五十多岁了，脸上透着饱经世事的从容平和，他爱穿一身传统的中国唐装。他十多年以前就离开上海到阿联酋的迪拜闯荡，2005年底来到阿富汗。 阿富汗大部分女性上街时都穿着将全身蒙得严严实实的“波尔卡”，可能是过于压抑，阿富汗一些男子看到不穿“波尔卡”的女性走在街上时，往往会死死地盯着看。“金钥匙”的女老板林根娣上街有时会被某些阿富汗男人骚扰，有的人会在她屁股上摸一把，林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会突然转身抓住男子的手，“噼里啪啦”地猛扇一串耳光。不明就里的路人问林根娣怎么了，林根娣不便说被人摸屁股了，只说：“那人想偷我钱包，所以我打他。”而男子因为心虚，也不敢辩解。
安全
过去几年中，阿富汗境内塔利班呈卷土重来之势，阿安全形势恶化，暴力事件大幅增加，这危及了在阿中国人的安全。对从事工程项目的中国人而言，由于工程基本上处在比较偏远的外地，他们的安全威胁主要来自形形色色的地方武装人员，他们可能会因为没有交保护费或商业纠纷等各种原因遭到袭击。而个体经营者集中在喀布尔，那里的最大威胁就是不时发生的自杀式爆炸。 中国水利水电公司(简称“中水”)在喀布尔以东修建一条几十公里长的公路。这家公司有一百来名中国员工，却雇了一百二十多名阿富汗警察当保安。尽管这样，这家公司仍面临着较为严峻的安全形势。2007年1月9日凌晨，“中水”一个偏远营地遭到不明身份武装分子的火箭弹袭击。“中水”26岁的员工李振宇(化名)回忆道：“我们先听到一声闷响，一枚火箭弹在离我们数十米远的地方爆炸。过了几十秒钟，第二枚火箭弹朝我们睡的集装箱飞过来，夜深人静，我甚至听到了火箭弹‘嗖嗖嗖’的声音。还好，第二枚火箭弹从集装箱上面掠过，在离集装箱七八米远的地方爆炸。我估计，那枚火箭弹也就是从集装箱上方几十厘米高的地方飞过的，如果火箭弹再低点，后果不堪设想。”
李振宇说：“我哪儿见过这场面?说实话，那一刻我吓得差点尿裤子。”爆炸发生后，他立马趴到床底下，大气也不敢喘。与他同睡一屋的50岁的张书明(化名)人生阅历要丰富一些，不停地安慰他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据张书明介绍，其实那时他自己也紧张得不得了。爆炸后，营地的警察随即向火箭弹射来的方向开枪，据后来统计，共打了二百多发子弹，之后的一小时，营地死一般地沉寂，因为不知道外面情况，李振宇继续趴在床底下，张书明则待在集装箱里，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担心袭击营地的武装分子打进营地，如果那样后果将是灾难性的。这种担心绝非杞人忧天。2004年6月10日凌晨，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打进中铁十四局驻阿富汗北部昆都士的工地，打死11名中国工人，重伤4人。
2007年1月9曰凌晨的那一小时让张书明和李振宇深深感受了“备受煎熬”是什么滋味，他们从来没感觉过一个小时有那么漫长。张书明说：“当时我想，如果我挺过了今天这一难，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生活!”大约一小时后，他们听到外面有讲话声，他们的紧张情绪也随之到了极点――他们担心武装分子已打进营地。还好，外面的人冲着集装箱低声喊着：“China，China!(中国，中国!)”两人知道外面的人是营地的警察――由于语言不通，平时营地警察都这么称呼中国工人。 天亮后，当所有中国工人走出宿舍时，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所有人一夜都没睡。当天，工人们安全撤回喀布尔以东19公里的“中水”主营地，那里安全措施要好些。后来，遇袭营地的警察经过向附近村民询问和实地调查，了解到参与此次袭击的武装分子共有4人，火箭弹发射点有两处，从衣着和外貌看，袭击者不是塔利班武装分子，而像当地人。袭击发生后，遇袭营地15名中国工人中有8人强烈要求回国，并最终踏上了回国的路。
“中水”所修公路在喀布尔城东的几公里路段经常有外国军车通过，这里也成为塔利班频繁制造自杀式爆炸的地方。2007年5月23曰，这条公路上“中水”施工处发生一起针对外国军车的自杀式爆炸事件，造成一名“中水”雇用的阿富汗警察和3名路过的平民死亡，使得中方员工人心惶惶。
据时任“中水”在阿负责人的陈凤阁介绍：喀布尔以东那条公路是“中水”在阿富汗的第一个项目，为了从国内运来施工设备，以及在阿富汗建立人脉，“中水”在这个项目中花费了大量金钱和精力，该项目赢利有限，“中水”原本希望在以后的项目中赚取更大利润。事实上，由于第一个项目在阿富汗建立了良好声誉，“中水”现在能轻松地拿下其他项目。然而，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中水”还是决定忍痛割爱，撤出阿富汗市场。很多其他中国公司也有类似打算。
2007年9月24日，首个在阿中国商人的自治组织“阿富汗华商协会”成立，浙江温岭的女建筑商王文杰任会长。她说：“商会成立的目的是大力提升在阿中国商人的整体形象和生存空间，更好地维护他们的利益。”
（摘自《与塔利班面对面》，作者为新华社前驻阿富汗记者，新华出版社出版，定价：2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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